定真若是不再對“清和”抱有不軌之心，倒也稱得上是不錯的友人之選。

只是謝東離沒多少留在這地方的時間，也不會為別人停留。

如今定真身上佛光雖逐漸淡化，相應的是佛心越發通透，是以謝東離一眼便看出了對方的變化。

讓他頗有些意外的是，舒遙是沒對定真下手嗎？又或是攻略了但是……失敗了？

只是如今舒遙並不在此處，倒不好確認是什麽情況。

不過，那個不正規的系統卻是在自己手裏的。

舒遙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，謝東離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先玩玩系統，就看到一行人自白霧中走了出來，領頭的正巧是清和仙君那不靠譜的徒弟，明熙。

明熙的面色頗為冷凝沈肅，向來清明舒朗的氣質中也添了些陰郁，懷裏還抱了個人。

正是謝東離剛還“心心念念”的舒遙。

沒了系統在身之後，明熙對舒遙似乎也沒什麽“幡然醒悟”的表現，看來的確是用了不少“真心實意”在其中，抹去光環之後還能如此堅定。

定真也看到了才出現的這一行人。

對方自然也看到了他們幾個，落過來的目光起先是輕飄的，卻又很快凝為實質，其中的覆雜意味是半點不帶遮掩。

未等這幾人再來敘話，眾人面前的萬丈高塔倏然亮了起來。

高塔亮的還不是什麽正常的光，反倒是一閃一閃的，透著點幽幽然森冷的氣息，像是各家門派中供奉的魂燈。

分明此處有那麽多人，卻硬生生營造出一種奇怪又滲人的恐怖氣息。

圍觀的一眾大佬和炮灰們也生出了點不妙的預感。

這預感還未來得及擴散，就已然成了真。

熟悉的靈力漩渦自高塔底部席卷而來，無形無聲的氣息好似東海波瀾，讓每一個在此範圍內的人都沈溺於其中。

光暗交替，又見燈火重現。

斑斕重疊的映像再次落在眼眸之中，眼前赫然是一座數十丈高的古樸城墻，城樓之上還懸著大紅燈籠，在夜色中閃著幽光。

一道出現在這裏的人不只是起先同行的，還有些沒見過的也在此。

人群只是安靜了片刻，很快又喧鬧了起來。

“我的儲物袋打不開了？”

“靈力又不能用了！”

“……”

謝東離默了默，才吐槽道：“這個手段也太單一了點。”

每次都是幻境啊什麽的，靈力還不能用。

天道：“……”

樓西越頜首，面無表情：“的確。”

從人群裏擠出來的元錦剛走到他們旁邊，就聽見了這麽一句話。

還不如沒聽見呢。

元錦略有些滄桑地想到。

然而他瞥見那邊廂謝東離已經看見了自己，遂招手示意了一下：“阿離！你也在這裏嗎？”

謝東離頗為無語，大家都是一道兒來的，這種場面話就不必再寒暄了吧？

顯然，元錦也想到了這一茬，訕訕笑了一下，動作倒是很幹脆利落地穿過人群到了謝東離面前。

在他身後，是姿態隨性的謝晚年和沈默寡言的魔修廖春歸。

我有故人抱劍去，斬盡春風未肯歸。*

謝晚年手中還拿著劍，劍心未曾蒙塵，卻已然和過往大有不同。

也不知是好是壞。

此時，謝東離這一路上認識的小夥伴們倒是湊齊了。

亓淵還和元錦面面相覷的一瞬，大家都是半妖，還長的顏色灼人美貌不俗，這撞人設了啊！

“正好，”謝東離瞅見他們倆正在深情對視，順便想起來自己答應的事，“阿錦你和亓淵一起吧，你們應該會遇到一個人。”

語畢，他略頓了一瞬，補救到，“不對，是一只妖。”

亓淵像是想到他說的是誰，眼眸微微圓睜些許，問道：“你是說我會在這裏遇到……”

謝東離點頭：“對，你們兩個一起剛好，我給你的東西你記得用。”

元錦：“……”

茫然。

那您也沒說我到底要做啥？

謝東離沒理他，繼續叮囑亓淵：“只能幫你到這裏，若這樣你還不能吞掉他，那就……”

沒等謝東離說完，亓淵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路都給鋪好了，裝備也給全乎了，這樣都打不過一個半殘的妖王，還不如躺平等死算了。

反正天道所允的妖族之主只有一個，就看誰活下來唄。

本來遇到元錦的時候，謝東離還以為妖族的劫應到對方身上，誰成想元錦和他一個路數，都是來了結因果的。

他們倆了了因果線之後必然是要被丟出去的，妖族之事自然也就無處說起了。

不過就是幾句話的功夫，他們已經順著人流來到了城門處。

此地並非只有他們一行人，還有……來路未知且不知是人是鬼的“普通人”。

“我怎麽總覺得這些人不太對？”

元錦說著話，又往謝東離身邊靠了靠，眉頭緊緊皺起，甚至隱約能看見他發間虛幻支楞起來的耳尖。

該說不愧是尋寶鼠嗎？感知危險和感知寶物的能力似乎一樣敏銳。

謝東離瞥了元錦一眼，沒說話。

他也沒怎麽靠前，準確來說，他們被九靈塔帶過來的人都隱匿在人群之後，安靜地審視著這座城。

顯然，九靈塔送他們進來也不是讓他們來看戲沈默的。

下一瞬，城門處守衛神色突然倉惶起來，本低沈難辨的音色驟然尖銳，如同利器劃過石板一般，狠狠刺激著大家的耳膜。

“警戒！一炷香後關閉城門！”

警戒？警戒什麽？

眾人還未反應過來，倒先是預感到了危險的迫近。

謝東離轉頭，便看到身後是濃重到無法撥開的黑暗，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是……活著的。

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越來越清晰，不具名的危險感知也越來越強烈。

“我們先進城。”

謝東離不再去看身後未知的存在，沿著唯一的路向城門處走去。

當下境況未名，入城已然是唯一的方法，就算前面有攔路虎，他們也沒得選了。

城外是緊張至極的警戒，城中卻沒有什麽慌亂的，好像根本聽不到城外守衛所說的警戒之聲。

城內也與他們想的修羅場景倒是大為不同，街道之上商鋪林立，高懸的大紅燈籠在夜色中散發出溫暖的光暈。

然而，來來往往那麽多人，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。

安靜地如同一座空城。

謝東離看向那些路人，卻發覺如何也看不清他們的面目，只能看到面孔模糊的人形生物在自己面前來來去去。

無端讓人心生寒意。

某一瞬，一股莫名的氣機自上空落下，輕柔又和緩地拂過這座城的每一寸角落。

轟！

劇烈的喧鬧聲驟然充斥在耳中，讓他們從空寂死城走入喧囂人間，濃烈的煙火氣息撲面而來。

“天外仙人開壇選徒了！”

“我們快去！”

……

仙人？

謝東離回眸，正對上自家守護靈了然的目光，從對方那張沒什麽變化的臉上他的確看不出什麽提示，只好又轉過去看了看驟然活起來的城市中人。

所有人都像是被下了蠱一樣，臉上滿是狂熱，沖著某一個方向狂奔。

“我們也去？”元錦道。

在來到這邊後，元錦和亓淵就已經握手言和，建立了友好交流關系。

剩下幾人點頭，沒什麽反對的意見，他們如今就是被一只看不到的手一直向前推，那就只能跟著走。

對方想要讓他們看到的，必然會一一呈上。

城中是一座青石堆砌的圓形高臺，臺上正中便放置著之前見過的九靈塔。

此塔相對於眾人在秘境中所見來說體型縮小了不少，看起來更像一件玩物，立著也不過半人高而已。

高臺下是青石鋪就的巨大廣場，奔湧而來的人群都聚集在此地。

雖然靈力不能用了，修真者的良好視力還是有點用處的。

他們看到高臺正中站了個人。

烏發白衣，手中握著一柄氣息清淩的長劍，眉目冷淡地註視著臺下眾人。

謝東離望過去，正巧與對方的清亮眸光對上。

他看到那人唇角略彎，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意。

他說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
那人生了副與他一模一樣的臉。

謝東離也彎起眼眸笑了笑，眼尾的暗紅淚痣便也顯得鮮活了起來，桃花眸中流淌出些許清澈的碎光。

他倒是沒想到，竟還有這麽個新發現，怪不得天道看起來挺失了智的，行事手法如此單一，還非要把他們送過來。

原來是搞破壞的還一直在對它進行多次傷害，偏自己奈何不得。

又或是因著他們本就同出一源，主體分裂而出的神魂生了靈智又學會了潛藏自己，倒是難纏了不少。

謝東離依舊是笑著的，語氣卻好似有些低沈：“好麻煩啊。”

他喜歡玩，卻是最怕麻煩。

自己的神魂差點毀了一個世界，這因果線可不好斷，真是平白給自己添麻煩。

倒不至於解決不了，就是煩得慌。

垂落的手腕被人握住，謝東離微微側頭，正對上一雙瞳色幽深如寒潭的鳳眸。

樓西越指腹摩挲著他凸起的腕骨，眉目不動，面上神色不變：“別擔心，很快就能解決。”

對哦，自己還帶了外掛呢！

面對著外掛的安慰，謝東離心情好上不少，處理爛攤子什麽的樓西越肯定比自己在行。

畢竟是大佬嘛。

他們在這邊頜首低眉竊竊私語，其他人卻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，猛地炸了鍋。

“啊啊啊……阿離！”

是元錦的聲音。

謝東離疑惑擡眸看過去，先看到的反而不是元錦，而是廣場上除了他們之外的那些人。

本來面目模糊的人群是聚集著的，如今卻像是水流一般流淌在任何一處，而他們的模糊面孔也突然變得清晰了。

元錦發出聲音的地方，有兩個長相身形一模一樣的人。

就連發間虛幻的半截耳尖，兩人也都一毛一樣。

在謝東離看過去時，兩人的耳尖甚至還抖了抖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我有故人抱劍去，斬盡春風未肯歸。*

出自劍三劇情歌《孤山不孤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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